拉康的欲望理论与《鱿鱼游戏》:智英的道德行为和资本的欲望

神译局 2021-12-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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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26 字丨阅读本文需 9 分钟

编者按:雅克·拉康(Jacques Lacan)是法国作家、学者、精神分析学家,也被认为是结构主义者。他提出的欲望理论非常高深,他的著作也是出了名的难懂。最近网上大火的《鱿鱼游戏》在很多地方都体现了拉康的欲望理论。在本系列文章中,作者将抽丝剥茧般地向读者展示拉康欲望是如何主导剧中人物行为的。在系列文章的第一部分,作者将向读者介绍拉康欲望理论中的一些难懂的“知识点”,比如“客体小a”、“凝视”、“欲望是他者的欲望”等等概念和结构,以帮助大家认识拉康的思想。在第二部分,作者将结合《鱿鱼游戏》剧情,基于拉康欲望理论,为大家剖析剧中人物的行为。本系列文章篇幅较长,本篇是第二部分第三篇。本文来自编译,希望对您有所启发。

《鱿鱼游戏》近期火爆全网,一群大人玩小孩子的游戏,胜利者拿走巨额奖金,失败者则要留下性命。在剧中的第2集有一个特写,警察黄俊昊前往失踪哥哥黄仁昊的住处寻找线索时,书桌上很显眼地放了两本书,一本是超现实主义法国画家马格列特的画册,另一本是韩文版的拉康(Jacques Lacan)《欲望理论》,而后排左起第三本是拉康最重要的研讨会讲稿《研讨会Ⅺ:精神分析的四个基本概念》。这似乎在暗示我们,这部剧可能是拉康欲望理论的映射。

这篇文章将向读者介绍拉康的欲望理论,并解释为什么《鱿鱼游戏》要特意地引用他的作品。我想说的是,即使是对拉康的欲望概念的初步熟悉,也需要一个漫长而艰难的旅程,涉及到诸多概念,但我认为这是一件非常值得的事情。

本文将分为两部分。第一部分将介绍拉康的欲望理论,第二个部分将从拉康视角解释这部剧。如果你已经具备了拉康欲望理论的知识,那么你可以跳过第一部分冗长的介绍,直接进入剧本的拉康式分析。我假设读者已经看了全部九集,所以文中也会有一些剧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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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分:在拉康的欲望理论与《鱿鱼游戏》:欲望理论(1)中,我们介绍了“符号性阉割”和“客体小a”,在拉康的欲望理论与《鱿鱼游戏》:欲望理论(2)中,我们介绍了拉康所谓的“欲望是他者的欲望”,在拉康的欲望理论与《鱿鱼游戏》:欲望理论(3)中,我们介绍了他者的欲望和“客体小a”的矛盾同一性、欲望和升华、欲望和爱情等概念。在拉康的欲望理论与《鱿鱼游戏》:欲望理论(4)中,我们介绍了“凝视”和“欲望的莫比乌斯带”。在拉康的欲望理论与《鱿鱼游戏》:欲望理论(5)中,我们介绍了“欲望和精神分析的关系。

第二部分:《鱿鱼游戏》中的拉康欲望

我认为整部剧最精彩的部分是第6集的弹珠游戏,智英为了姜晓的生命做出了道德的牺牲,这正是拉康在《研讨会七》中所发展的欲望伦理的体现。正是在这个研讨会上,拉康把一些新概念引入他的精神分析中。这些概念包括精神分析的伦理学,伦理行为,两次死亡等等。

智英牺牲的关键在于,她强迫自己在第一次死亡之前死于第二次死亡,在真正被杀之前经历象征性的死亡。智英和姜晓在游戏开始时几乎完全是陌生人。不过,在两个人意识到弹珠游戏的规则规定她们必须相互竞争,且只有一个人能活下来之后,她们决定只玩一轮简单的游戏,一局定输赢。然后,两个人商量在剩下的时间里,通过告诉对方一些他们从未告诉过别人的事情来了解对方。姜晓解释了她是如何从朝 鲜逃到韩国的,因为她认为“这里的一切都很好”,同时她也默默地表达了对她在韩国的情况的失望。她告诉智英,她想帮助她的母亲和弟弟摆脱悲惨的环境,并给他们买一所房子。她加入了游戏,希望赢得奖金,这样她就可以实现自己的愿望(实际上是别人的愿望)。姜晓还表达了她想去济州岛旅行的愿望,济州岛对她来说是异国的天堂(或拉康所谓的欢爽的土地)。

姜晓问智英她以前是否见过尸体。智英说,有一天她从学校回到家,发现母亲躺在地板上死了,那是她第一次见到尸体,而站在她母亲尸体旁边的是她“拿着刀的所谓的爸爸”。智英说,她看到的第二具尸体是自己父亲的尸体,因为她的父亲杀害了她的母亲。她的父亲是一名牧师,在虐待她和她的母亲之后,他会向上 帝祈祷并请求宽恕。姜晓问她,如果她赢得了奖金,她会做什么。智英说她自己也不知道。

她们俩最终决定一局游戏。她们每人往墙边扔一颗弹珠,扔离墙最近的人将赢得这一轮游戏。在开始游戏之前,她们都告诉对方自己的名字。在此之前,她们只知道彼此的数字代号。她们痛苦的秘密、亲密的欲望和她们的名字的象征性交换是她们的纽带。姜晓先走过去,把她的弹珠扔到墙边。智英向前一步准备扔出自己的弹珠,然后,她做了一些意想不到的事情,她轻轻地把弹珠扔到了自己的脚边。这使得姜晓成为了游戏的赢家。

姜晓很生气,坚持让智英再扔一次,但智英拒绝了。她说:“我什么都没有。”她说她没有活下去的理由,而姜晓有。智英甚至说,她真的不知道如果她赢得奖金,她想做什么特别的事情。她坚持认为,姜晓赢得这场游戏是“正确的”,并告诉她,“你能做到。别死在这里,好吗?去见你妈妈,把你弟弟也叫来,去济州岛。”姜晓唯一的反应是哭。当姜晓离开时,就在劳工朝智英头部开枪之前,智英说:“姜晓!谢谢你陪我玩。”

智英的行为是一个关于欲望法则的道德行为的例外。智英没有妥协她的欲望,在这里,智英的欲望就是姜晓的欲望。拉康表示,没有比为了“大他者”的欲望而牺牲自己更大的爱了。但智英仍然完全忠实于她自己的愿望,只是她的愿望就是姜晓的愿望。正如麦高恩说的,“对拉康来说,伦理行为发生在我们不背叛我们的欲望的时候。但是一个人自己的欲望和大他者的欲望是没有区别的。这就是为什么我认为在这种情况下,她在大他者的欲望中看到了自己的欲望,因此放弃了自己”。智英作为游戏玩家,她选择了象征性的自杀,这也正是她的死亡具有象征意义的原因。正是通过牺牲自己的私利来满足姜晓的欲望,智英才能够对游戏本身进行象征性的报复。

智英的“不可能的行为”是在最自私的情况下,以最无私的方式进行的行为。游戏的设计是为了让孤立个体相互对抗,因为只有一个赢家,但智英对她的愿望(姜晓的愿望)的顽固忠诚,使她能够在不道德的条件下做符合道德的事。曹尚佑的行为完全符合以自我为中心的游戏规则,他骗出了阿里的弹珠,并导致了他的死亡,而智英的道德行为则在规则之外运行,并逆转了规则。

在本剧中,智英行为的溯及力与她自己造成的损失直接相关。事实上,她愿意为了一个完全陌生的人的欲望,而坚定地牺牲自己的生命,这使得在这里的不可能成为了可能。这也正是智英与《俄狄浦斯》、《安提戈涅》、《哈姆雷特》等悲剧相似的原因。麦高恩对悲剧的理解非常深刻:

即使悲剧作为一种艺术形式并没有给我们带来多少快乐,但它确实为我们提供了享受的机会。在观看悲剧时,我们喜欢重复失去的经历。更重要的是,悲剧并不是简单地描述一个随机的损失。它所强调的损失在某种意义上总是自己造成的。比如,哈姆雷特选择与克劳迪斯对峙,尽管他知道这会让他付出生命的代价。悲剧性的英雄既是对失去负责的人,又是承受失去的人。即使悲剧英雄一开始并不对自己的悲剧负责,就像《俄狄浦斯》中的俄狄浦斯一样,他们也会承担责任,仿佛是他们的意志使然,这有将外部造成的伤害变成自己造成的伤害的效果。悲剧对自我造成的损失的关注使我们作为旁观者回到了我们最初对特权对象的损失——原始的自我造成的伤害。悲剧在观众身上产生的享受是通过重复牺牲产生的。

(Enjoying What We Don’t Have: The Political Project of Psychoanalysis,第39页)

对于之前所讨论的成奇勋的欲望,我只想再说两点。一开始,成奇勋就像黄仁昊一样,对赢得的奖金并没有感到满意。他们两个都可以去任何地方,做任何事,但只剩下渴望别的东西。成奇勋希望自己从来没有参加过游戏,也没有获得过奖金。而黄仁昊最终想要执掌游戏本身。换句话说,欲望在这两种情况下都显示出难以捉摸。他们俩都不想要他们曾经以为自己想要的东西。吴一男也没有从财富中找到满足。这就是拉康所谓的,当你认为你将要得到“客体小a”的时候,它就又滑出了欲望的对象。欲望是不可能的欲望。

成奇勋为了满足他者的欲望,不惜牺牲自己的钱财,他才能够再次真正地欲望。他重新点燃了他的愿望,也就是姜晓和曹尚佑的愿望。在离开姜晓的弟弟和曹尚佑的母亲之后,成奇勋又把他的注意力转向他自己的女儿的愿望。

他决定到美国去一趟,以便和自己的女儿重新取得联系。然而,在他去机场的路上,他瞥见了招聘员正在诱使另一个人加入游戏。成奇勋冲过去阻止,但他逃脱了。成奇勋警告对方不要参加游戏,并从对方手中拿走了有联系号码的卡片。现在成奇勋被这尖锐的提醒激怒了,游戏还在继续。当成奇勋准备登上飞往美国的飞机时,他忍不住拨通了电话,他对接电话的人说:“我不是马,我是一个人。我想知道你们这些人是谁,你们怎么能对别人做出这些可怕的事情。”电话另一端的声音警告成奇勋不要“有任何荒谬的想法”。成奇勋回答说:“这不是梦。我不能原谅你们所做的一切。”电话那边对他说,“快上飞机,这是为了你好。”成奇勋挂了电话,转过身来。他刚刚找到了他的愿望, “游戏必须被摧毁”。在这里,他做出了合乎道德的行为。他愿意牺牲自己,再次破坏他和女儿的关系,以搞垮这场游戏。他牺牲了自己理性的个人利益,牺牲了自己生活在经济繁荣和享有特权的社会地位的能力,做出了不可能的行为,拒绝对自己的欲望做出让步。游戏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鱿鱼游戏》整部剧体现了一种对资本主义的批判,即使是像本·夏皮罗(Ben Shapiro)这样狂热的资本捍卫者也意识到,这部剧有意对资本主义采取负面立场。韩国近年来对资本主义阶级关系进行了两次最严厉的批评——第一次是在《寄生虫》中,现在是在《《鱿鱼游戏》》中。但是,比起《寄生虫》,《鱿鱼游戏》更突出的是马克·费雪所说的资本现实主义,即资本主义不断使我们的生活和环境变得越来越糟糕,而我们却无法想象资本主义的替代品。不过,这部剧实际上是想让观众渴望未来。我们甚至可以理解成奇勋在剧中的最后一个动作,他转身走向镜头,这是他纯粹的欲望——他对未来的渴望,对另一种生活方式的渴望。

该剧还强调了债务及其对我们的影响。资本主义已经变成了一台债务机器,并在此基础上进行自我复制。这就引出了我想强调的资本主义和欲望之间关系的核心部分——资本主义的欲望。为了获得成功,继续积累越来越多的资本,资本要让雇佣劳工妥协于他们的欲望,而这种永不满足的欲望为资本家提供了一种反常的盈余欢爽。我们在《鱿鱼游戏》中看到了这一点。如果说贵宾们从中获得了一种反常的乐趣,那就是让人们“自愿”参与游戏,然后将这种“自由选择”凌驾于他们的头上的乐趣。在最后的对决中,成奇勋愤怒而目瞪口呆地问吴一男,他怎么能让所有的玩家都陷入困境,就为了让他“玩得开心”。吴一男把“自由选择”丢给了成奇勋,他说:“你似乎忘记了,其实谁都不必参加游戏,是你们自己决定回来的。”当然,这种有害的意识形态混淆了玩家“自由”选择参与游戏的背景条件,这是一种被迫的选择。而真正的自由是从被迫的选择中解脱出来。为什么大多数的玩家决定回到游戏,是因为他们的经济环境非常糟糕,他们实际上是愿意冒着生命危险逃离地狱般的生活的。

剧中还有一点值得注意的是,《鱿鱼游戏》在游戏中注重所谓的平等,但对于游戏的参赛者来说,这个游戏是不公平的,也就是不平等的。玩家并不是真正平等的,他们在年龄、体型、知识、力量、解决问题的能力、速度、狡猾和运气等方面的差异,都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游戏的胜负。例如,稍年长的玩家比年轻玩家更有优势,因为他们对所有游戏都非常熟悉,因为这些都是他们小时候玩过的游戏。游戏参与者吴一男甚至可以随时离开游戏。而在玻璃平台游戏中,玩家选择号码牌时的顺序直接决定了他们的生死。当然,抽象地说,任何人都能赢,但说到具体的“平等”,就完全是另一回事了。

拉康的欲望理论和《鱿鱼游戏》系列文章篇幅较长,终于告一段落了,感谢各位读者的关注。

译者:Ja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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