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虎点睛：一个“血奴”，揭开的是血淋淋的骗子帝国。

文 ｜ 唐伯虎

“O型血，值钱，所以被榨干。”

“每隔一个半月就被抽三瓶血，还有7、8个人被抽。”

在所有人为谷爱凌再次夺冠欢呼的同时，另外一起悲惨血案正在柬埔寨发生。

根据中国驻柬埔寨大使馆日前发布的消息，一名男子因相信了58同城高薪招聘的虚假广告，被绑架至柬埔寨充当“血奴”，短短半年自己被抽了7次血，差点休克。

这位男子万万没想到，自己的一次求职最后变成了求生。而这次出事的平台，又是58同城。

一个“血奴”千万个骗子

如果不是一次求职，李华（化名）不会想到自己离死亡这么近。

2021年5月，李华在58同城上看到了一家广西夜总会招聘信息，这家夜总会承诺工资有5000多元。

满怀憧憬的李华，决定前去面试，但他等来的不是工作，而是被挟持。

“他们把我买来搞网络诈骗，让我从国内搞钱过来，我拒绝参加，他们只能在我身体上榨钱出来，榨一分钱是一分钱，因为他们不能亏本。 ”

2021年9月，他被辗转贩卖到柬埔寨西哈努克省中国城，直到近日才逃了出来。

回忆这段往事，李华恐惧不已。

由于不服从网投公司从事诈骗工作，他曾遭到电棍、手铐、吊打、烙铁以及强迫抽血等酷刑。

不到半年的时间，李华一共被抽了7次血，大约每隔一个多月抽两瓶血，每瓶约350毫升。后因严重缺血全身浮肿，身体状态接近休克。

春节之前，他所在的诈骗公司还威胁他乖乖配合，否则就卖掉他的器官。

事实上，李华不是第一个在58同城上被虚假信息诈骗的人，长期被诟病的招聘骗局和假房源问题，让这家公司被贴上“中国最大的骗子集中营”的标签。

生活远比电视剧精彩，危险就在身边。

从中国裁判文书网搜索到近年60起通过58同城、赶集网发布虚假招聘信息的诈骗案例中，248名被告人通过发布虚假招聘信息诈骗，超过5500名被害人受骗，诈骗金额近亿元，甚至有人落入卖淫窝点、诈骗集团。

2021年3月，王少飞（化名）在58同城上看到了一则招聘司机的信息广告，决定前往应聘。可万万没想到的是，贩毒团伙正在等着他。

这些贩毒团伙通过在58同城上发布虚假招聘信息，实则找马仔贩毒。

重庆高院发布的一份判例中记录，毒贩在缅甸小勐拉将冰毒用水和酒精溶解后，交给马仔通过物流、快递的方式邮寄到重庆，再由重庆的马仔取货、提取和交易。

而王少飞，就无奈成了这里面的马仔，走上了一条违法犯罪的道路。

为什么58同城成了骗子聚集地？看得见的地方是黑暗，看不见的地方是深渊。

在黑猫投诉平台上，涉及58同城的投诉数量达到上万条，消费者因求职、找房、维修被骗引发纠纷。

而伯虎财经在百度检索“58同城 投诉”的关键词，结果是：

超过1890万条。

难以想象，这样一家营收百亿、成立17年的上市公司，却频频出事屡禁不止。

“血奴”事件发生后，58同城给出回应，未查到提及企业历史发布的招聘信息，同时表示案件在持续调查中。

这个神奇的网站，再也神奇不起来。

58同城的“恶”

在58同城上有这样一条广告，“不用中介找房子，不用花钱招人才，一折吃喝玩乐，闲置物品能换钱，58同城一个神奇的网站。”

简单来说，它的神奇之处就在于： 学历经验无要求，工资一万保底，还包吃住；房间超级大，精装修，租金只要五百块…

这天下掉馅饼一样的操作，让不少人趋之若鹜，一步步掉进陷阱。但58同城却对外表示，信息是经过严格审核的：

“在58同城、赶集网上发布信息，都需要通过营业执照、人脸识别、身份证验证等综合资质进行审核。”

事实，真的是这样吗？  

（图源：58同城APP）

伯虎财经尝试在58同城上发布招聘信息，系统显示普通用户只需完成营业执照认证、法人认证、对公账号认证三项其中之一即可发布招聘信息。

一位曾就职于58同城从事推广业务的工作人员透露，仅仅依靠营业执照并不足以判断商家安全性，如果营业执照被他人获取并上传，平台就会成为骗子的渠道。

而在资质审核方面，目前主流的网络招聘平台均选择采用“线上＋线上”结合模式。

在企业用户入驻时，某头部厂商会要求其提供实名认证的手机号注册、完成人脸动态识别、提交企业认证材料等进行验证。企业认证材料包括在职证明、对公打款资料、企业实体公章、营业执照、招聘授权书等。

同时，线下安全审核团队日常也会对企业进行抽查、核查。针对高风险企业，会有线下安全审核团队进行线下核查，确保岗位发布企业、岗位工作地址真实有效。

而58同城没有线上线下结合的审核方式，审核机制和监管机制存在较大漏洞，仅审核营业执照认证、法人认证、对公账号认证其中之一就可以通过，这也就导致大量信息未经严格审查就发布。

一位女士在平台上预约了马桶疏通服务，结果收费要4800元。

而马桶疏通只需要一个步骤，倒6瓶药水进去就可以解决了，这位女士却被索取了高额费用。

一位男士在58同城上选了搬家公司，结果3公里不到的路程却收费1900元，无奈最后只能签字结账。

这样的案例比比皆是，一位网友直言不讳地谈道，“58同城其实就是把贴满小广告的电线杆子挪到互联网上来了。”

造假的只要拿着一张营业执照就可以在平台发布大量虚假信息，那么这些骗子的营业执照从哪里来？

盗用！

陈晓明（化名）曾经就向媒体反映，在58同城网站输入自己公司的名字，竟有29条全职、兼职招聘信息——夜店直招男女服务员、医药代表、保险代理人……

他大为震惊，公司的确在招人，但只有内刊记者、签约写手等3个岗位，都是跟文字打交道的，怎么扯上娱乐、保险了？

陈晓明曾拨打过发布者留下的手机号码，没有人接。上网搜索才发现，这些号码均为外地未经过实名认证的。

“我不知道这些投了简历的人，将来会有什么遭遇。”他感慨。

更让陈晓明气愤的是，他向58同城举报多次未果，平台也迟迟没有封闭该冒用公司营业执照的账号。

为了验证真假，伯虎财经试图在平台上发布假招聘信息，10分钟不到就能审核通过。

细思惶恐，每天有多少犯罪分子利用平台发布假消息从而牟利，今天被发现的李华逃出来了，但还有多少个“李华”身处黑暗之中，等待被救。

58同城创始人姚劲波曾经也承认，这个平台有两大问题：一是用户粘度低，有需求时才登录；二是信息质量参差不齐，虚假内容泛滥。

只做中介的后果是：既要依靠商家赚钱，又想要剔除不良商家，这就成了摆在58同城面前的囚徒困境。

“恶”的根源

曾经的屠龙勇士如今变成了恶龙。

1999年的夏天，一位大学刚毕业的小伙子不远万里来到北京，选择成为一名北漂。

租房的过程中，他好不容易看中了一套房，但房产中介收了1200元中介费后就再无音讯。后来，当这位小伙子带着收据找到中介要求退钱时，对方竟一把夺过收据，撕了个粉碎。

被现实狠狠打脸的小伙子，后来决心要创办一个平台，让黑中介无路可走。

这位小伙子叫姚劲波，2005年他后来创办了一家公司——58同城。

本质上，58同城是一个信息发布平台，即中介在平台上发布信息。58同城一边购买广告、套取流量，一边让客户购买端口从而在平台上发布信息，获取增值服务和推荐位置。

58同城的业务范围，也从原有的房屋租售、招聘求职、二手买卖、汽车租售逐步扩展到宠物票务、餐饮娱乐、旅游交友等多种生活信息，每日活跃用户量破亿。

2008年，58同城为了增加营收、刺激消费，推出了会员产品。一经推出，付费会员便成了58同城的主要盈利来源之一。

58同城一位电话销售人员介绍，58同城为招聘方提供了“安心招”（会员贴）服务，商户可选择按年或按季度购买安心招套餐。

相较于普通贴，在搜索结果页面，会员贴的展示位置会提前。商户还可选择使用推广币、精品点、刷新点等虚拟道路提升帖子曝光量。这也意味着，信息的鱼龙混杂随之而来。

一位分析人士甚至曾一针见血地指出：“58同城就是靠获取和发展信息存在。虚假信息没了，58同城的收入也会打折扣。”

说白了，58同城的确靠着骗子的积极付费赚了不少钱，骗子没了，58又找谁收钱去？

为了拓展业务，姚劲波把手伸向了那些入驻58同城，提供服务的商家，推出房产中介信息平台。

2018年6月，58同城联合我爱我家、中原地产、21世纪不动产、万科物业、麦田房产等企业，召开了“世界地产中介大会”，誓约以真实房源和诚信经营服务广大用户。

然而，多年前58同城的口碑就因为虚假信息受到了相当恶劣的影响。仅在2018年，58同城就被监管部门点名、约谈十余次，其中北京就约谈过三次。各地约谈的问题主要集中在虚假信息及违背诚信。

2019年4月，姚劲波昔日的盟友，旗下有7000多家门店的21世纪不动产转投贝壳，21世纪不动产CEO卢航也“恶语相向”表示：

“说一千道一万，一个网站上，给消费者看的房源都是假的，那有什么意义？房源做不到真实，又何谈跨品牌、门店的合作？如果房源是乱七八糟的，经纪人跟经纪人之间从来不合作，那对我、对行业有什么意义？”

“假”成了58同城摘不掉的标签。

从财报来看，58同城在退市前，营收主要由会员费、网络营销服务、电子商务服务和其他收入构成，其中在2019年，前两项收入之和占总营收的93．9％，而网络营销服务占65．2％，是业务中的绝对主力。

作为一家靠广告费和会员费生存的网站，流量对其显得格外重要。这意味着，信息的丰富性成为了58同城的生命线，为了吸引用户，平台必须不断提高信息丰富程度，这就衍生出了许多虚假信息。

时至今日，想要根治平台的这一问题阻力并不小。

倘若加大审核力度，将所有不符合资质的公司拒之门外，势必要去掉一部分收入，公司业绩也将会受到很大的影响。

尽管相关监管部门如此“三令五申”地要求58同城整改，可为何58同城总是杜绝不了虚假信息？由此来看，出现这种情况并非58同城做不到，更可能是“不愿意”。

谁的锅？

“血奴”事件背后，也引发很多人思考：发布虚假招聘广告的平台究竟是否需要担责？

2017年，一起轰动全国的“李文星”事件引起轩然大波，来自山东的李文星通过Boss直聘求职，结果误入传销组织，最后跳塘自杀。

Boss直聘成为众矢之的，也让更多人质疑招聘平台的安全性。

所谓传统人才招聘网站，就是一个卖C端客户简历给B端客户的公司。

HR不可能一份份查看投递者的内容，他们基于4秒钟一张的筛选速度去挑选每张价格不到3块钱的简历包，至少卖简历的做法在拉勾和其他招聘网站目前仍然还是这种模式。Boss直聘虽然不直接卖简历，但仍然可以通过炸弹等一系列付费工具完成排名加权、高亮等广告形式。

Boss直聘的做法是基于APP端，让人才与老板有机会直接沟通而去掉HR低效且不精准的海选环节。但让百事缠身的老板有时间去跟应聘者沟通的企业只能占据全部企业数量80％的A轮前初创型公司。

因为这些企业甚至连HR都没有，剩下20％成长阶段较好的公司则是由HR或主管来完成沟通的任务。

随着小企业的发展，老板在有更多的事情后便把沟通把关的职责重新交给了HR，也正是这样的细微变化让人才的沟通成本上涨到了简历时代，这时BOSS直聘仅仅只是一个简历收集的渠道，而非沟通面试的工具。

这么一来，这些招聘平台就从重沟通重信息审核的工具，变成了一个信息整合的渠道。

（姚劲波，图源：网络）

从58同城的盈利构成来看，会员费、网络营销服务是其主要收入来源。信息审核的门槛低了，广告的收入上去了。

而作为对公司不产生营收和价值的信息审核员，在公司看来不过是一个“流水线工人”。

这时候，真实性，重要吗？安全性，重要吗？

深燃曾经就对信息审核员当前的现状进行了报道，近几年，大厂对于审核员的需求持续增长，但具体到对员工的重视程度上，还有提升空间。

一位审核员表示，尽管他认可审核的价值，但让他感到尴尬的是，“审核本身对公司不产生营收和价值，所以团队需要拼命想办法去证明自己的作用。”

在一些人眼中，审核岗等同于“低端的流水线工人”，随着审核人员增多，晋升难度也在加大，价值感低、发展空间有限的问题依旧存在。

审核无法对公司产生直接价值，公司需要广告赚钱，一个以商务为主导的团队，会投入多少精力在内容审核上？这时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能是58同城的选择了。

没有壮士断腕的决心，没有直面问题的勇气，这头行走了17年的巨头，看似健康实则五脏六腑早已溃烂。

而那个被抽了7次血的年轻人，恐怕要用一生去治愈这短短几个月的恐惧。

参考来源：

1． AI财经社：58同城咋成了“中国最大骗子集散地”？

2．财联社：“血奴”事件背后：58同城资质审核严谨性存疑

3．虎嗅网：一名前员工：BOSS直聘到底是怎么运作的

4．深燃：审核员，大厂的隐秘角落

5．新民网：审核形同虚设 58同城10分钟搞定假招聘

＊文章封面首图及配图，版权归版权所有人所有。若版权者认为其作品不宜供大家浏览或不应无偿使用，请及时联系我们，本平台将立即更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