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丨林登万

责编丨崔力文

编辑丨别   致

对于仍肩负祖国统一大业的我们，这是一个弥足珍贵的参考案例。

“你有两个选择。发动世界大战、与俄开战，或者确保让一个行为如此违反国际法的国家为此付出代价。”

当地时间上周六（26日），美国总统拜登在接受媒体采访时，如此解释他授权对俄罗斯下达“有史以来最广泛制裁”时的考虑。

于是，我们得以见到一幕，当一整个国家被国际经贸系统“拉黑”的过程，并且将逐渐见证其后果。

而这也是人类历史上的首次，一个无论面积还是人口规模都堪称世界主要国家的国家政体，遭遇到系统的贸易和金融领域全面制裁的案例。

正如拜登所言，这已经是美国目前所能做到的极致。

01

科技产品的禁运措施

这场制裁，是以我们耳熟能详的“实体清单”来开场的。

26日，美国商务部宣布将49个俄罗斯实体列入所谓“实体清单”。而列入清单的目的，是便于执行“外国直接产品规则”（Foreign Direct Product Rule ，缩写FDPR）。

▲ 位于华盛顿特区宪法大道赫伯特．C．胡佛大楼内的联邦商务部

所谓的FDPR，就是任何美国企业或者使用美国技术的企业，在向清单实体出售管制产品或提供服务，以及向这些实体购买制品和服务时，都需要向美国商务部申请特别许可证。

但鉴于俄国羸弱的制造业，除去RD－180火箭发动机等少数特种装备，以及建立在国际空间站基础上的外层空间合作项目外，实际上也并不存在多少能够摆上台面的项目。所以，这其实是一项美国对俄国的单方面禁运措施。

▲ 研发始于苏联时代，最后依靠美国投资人资金完成的RD－180引擎

而根据美商务部下属工业与安全局（BIS）当地时间2月24日的公告，对俄实施FDPR将包括所有含美国技术的半导体元器件、各类计算机、电信设施、信息安全设备，以及激光发生器和各种的传感器。所以最简单粗暴的理解便是——基本上俄罗斯所有的科技企业与军工集团，都获得了华为同等“待遇”。

▲ SIA总裁兼首席执行官约翰·纽弗

这项制裁措施，在美国国内获得了广泛的支持。因为就在公布当日，美国半导体行业协会 （SIA） 总裁兼首席执行官约翰·纽弗（John Neuffer）就代表整个SIA发表声明：

美国半导体行业完全拥护和遵守针对俄罗斯的新出口管制规则。

至26日，根据白俄罗斯媒体NEXTA的爆料，Intel、Lenovo以及Dell等企业，已先后中断向俄国企业继续供货。而AMD公司，也被爆出已终止对俄供货。

而更精确的消息，在当地时间2月27日由俄国商业权威媒体俄罗斯商业咨询（RBC）披露。RBC援引两位IT市场人士的消息报道称，美国芯片巨头Intel与AMD，已暂停向俄罗斯出货：

两家公司的代表，已经先后联系了其位于俄罗斯的客户，并口头通知称，他们的产品，暂时不能运往俄罗斯。不仅如此，两家企业在中国的重要合作伙伴（Lenovo），也已收到禁止向俄罗斯供应处理器的通知。

▲ 半导体禁运，是当前美国在科技层面上最强大的武器

除了冲锋在前，“完全拥护和遵守”制裁措施的本国企业，美国的盟友，例如日、韩等，也在近日先后表态加入到制裁行动中。三星、台积电等晶圆代工厂，目前已公告将“遵守美国出口管制措施”，停止与俄国客户的合作。

美国的互联网企业也是制裁措施的重要执行者。

截至27日上午，位列实体清单上的那些俄国企业，其企业账户均领受到美国服务提供商的“停权”待遇。甚至有部分俄国企业的客户反映，自身也被殃及池鱼，或者谷歌账号被封、邮箱无法登录，甚至苹果的Apple Pay与谷歌的Google Pay服务也无法继续使用。

当然，虽然网络公司闹得欢，但对半导体等计算机关键设备的管制，才是美方紫菜措施中最凶狠的一环。虽然这一措施在现阶段，尚无法体现出其威力。毕竟各类芯片制品，在俄国国内市场还有一定量的存货，制裁效果并不会如同遭到谷歌阻断“全家桶”服务那样立竿见影。

这一系列制裁的措施从中长期看，将会对俄罗斯国内产生从经济到社会的一系列严重影响。毕竟，计算机设备已成为一个现代社会能够有效、有序运行的关键。

一旦关键零配件供应被切断，则相关企业运维的即时通讯软件将不能登录、电商平台也无法继续运营、企业生产线难以运转生产进度也失去安排，甚至核电站等关键设施，也会处在不可测的危险之中。

▲ 俄罗斯的国防与各类要害部门，离不开欧美半导体与·软件支持

所以从悲观的角度来说，如果这项管制措施迁延日久，则俄罗斯军事力量维持运转的关键部件将会逐渐坏死。正如目前遭到制裁的伊朗那样。通过隐蔽渠道获取的部件，也许可以维持体系中的部分节点正常转运，但也存在这制裁范围被进一步扩大的风险。

02

金融领域的极限施压

美国以及其盟友，最终还是向俄国投下了有着“金融核弹”之称的“终极”制裁手段——对俄国主要银行的环球同业银行金融电讯协会（Society for Worldwide Interbank Financial Telecommunications，缩写为SWIFT）国际结算系统账号，采取措施。

所谓SWIFT系统，本质上是一个国际银行同业间的国际合作组织，总部设在比利时首都布鲁塞尔，主要职能是在全球银行系统之间传递结算信息。创建于上世纪七十年代，美元挂钩石油贸易之后。

而随着其他大宗商品逐渐统一采用美元结算，SWIFT的主要功能也逐渐演变为国家间大宗商品的结算平台。任何一家银行一旦被剔除出该系统，除非交易双方使用现金，否则意味着无法进行全球银行系统的跨行结算。

▲ 天然气、石油等大宗能源出口，目前是支撑俄国经济的关键

不过，美国及其盟友的措施，并不能简单理解为对俄国主要银行的SWIFT账号“一封了之”。

实际上，美国和欧洲国家目前正在勾兑的核心内容，是就SWIFT系统内的信息进行协调，设法从中识别出包括俄罗斯央行在内的多家被认定为“普京关系户”的俄国银行大宗能源交易，以便进行“精准打击”。毕竟，简单地对俄国所有银行的大宗贸易款项一封了之必然会累及“无辜”，并不利于美国所希望的，对普京的支持者进行分化瓦解的诉求。

此外，俄国目前是全球的主要粮食出口国之一。考虑到新冠大流行后，全球粮食供应上一度出现问题，甚至去年已经出现过一次小规模危机。而俄罗斯和乌克兰小麦产量占全球的14．0％，两国小麦出口量更是占到了全球粮食市场的28．5％。

▲ 俄罗斯与乌克兰是全球粮食市场的重要卖家

所以在没有确认未来全球供应状况的前提下，贸然将俄国的粮食踢出全球粮食贸易体系，也是非常危险的。

不过，上述细节问题，并不影响该手段会严重损害俄国经济能力的事实。鉴于俄罗斯当前的全部外贸交易总量中，能源的占比已达到了49．6％（2021年数据），无论全部还是仅仅部分，承接大宗交易的俄国银行被踢出SWIFT系统，都会对俄国的经济造成较严重的后果。

也正因为该措施实际上确实在某种程度上具备了“核武器”的属性，所以即便2月21日普京公开宣布承认东乌地区两个州的独立，美国以及德国等也都未能下定决心启用该措施。

不过，随着几天后大批俄军开进乌克兰境内，启用SWIFT打击手段，已成为了美国现政府避免国内两党撕裂，以及部分国际盟友反目倒戈的唯一办法。

当然，除去SWIFT系统外，美国和欧洲对俄国的金融制裁还有许多。

例如冻结属于俄国政府的海外资产等。就在本文撰写期间，当地时间28日午后，法国经济部已经率先宣布：冻结俄罗斯中央银行再法的全部资产。

于此同时，法国经济部还将按照总统马克龙的要求，继续清查俄罗斯权贵和寡头们，隐匿在法国的资产，例如高档别墅、高级汽车以及游艇等。

此外，法国海军在26日晚间，甚至还在英吉利海峡内扣押了一艘疑似俄罗斯企业所有的货船。

03

需要付出的代价

事实上，欧洲国家如今对能源的需求，堪称“如饥似渴”。这种渴求，甚至一度催生出“北溪二号”这种完全无视美国态度，近似独走的对俄能源合作项目。

而导致该状况出现的根源，乃是欧洲各国受国内极端思潮影响，强行推进的激进能源改革计划。首当其冲的，便是在德国绿党主导下的电力改革。

2019年，经过十余年马拉松式的谈判，德国政府内部达成共识，制定了在2038年关闭所有84座燃煤电厂的计划。此外，德国目前也正在推进去核电化。计划在今年年内关闭境内所有的核电站。

而作为上述措施的替代，德国近年来一直在风电和光伏方面不断追加投资。至2020年，这些设备提供的电力，已经超过了各种化石燃料，可再生能源发电量占比超过了50％。

但这项改革的代价也是巨大的。短期内密集的新能源投资，严重推高了德国乃至于全欧洲的电力成本。至2021年末，德国的电价已经高达每千瓦时人民币2元以上。而瑞典，丹麦等北欧国家，电价则更加离谱，分别在2．8～3．8元。

▲ 德国乡间的浮动光伏电站

在西欧，法国也在进行这同样的淘汰燃煤电厂，广布可再生发电系统的努力。不过和德国有所不同的是，核电任被法国视为电力的主要来源。至2021年末，提供了法国境内70．6％的电力供应。

但可再生能源，无论光伏还是风电，乃至于占比更小的潮汐能、海浪发电，都天然存在着不稳定的缺陷。这就使得欧洲各国，特别是已经计划淘汰核电的德国，要有备选方案。而天然气，是所有化石类能源中，相对最优的选择。

以天然气为燃料，使用燃气轮机发电的电厂，不但有着建造周期短、成本低、部署方便等优势，其废弃物排放量，无论氮氧化物还是二氧化碳等，都显著低于燃煤与燃油电厂，从而成为完美的替代方案。

对于西欧和中欧国家而言，最理想的天然气来源，无疑便是欧洲最东面的俄罗斯。这也是为什么，即便2月21日普京宣布承认顿巴斯与卢甘斯克为“国家”，欧洲乃至于美国的客户，仍在大肆购买俄罗斯产天然气的原因。

而相关信息的发布者，国际能源与大宗商品权威分析家贾维尔·布拉斯（Javier Blas）更是透露，经过其对交易单据的计算，欧洲和美国的企业与此后的24小时内，总计买入了350万桶原油以及石油制品，以当日的牌价折算总计约6亿美元。而若是连俄国产出的煤炭、黄金，以及钛、钼和铝材也统统算上，那么交易总量更是达到了7亿美元规模。

就现阶段而言，欧洲根本离不开来自于俄国的能源。而这也是美国及其盟友，虽然号称打出了所谓的“金融核武器”，但却并不敢如同对待朝鲜那样，采用删除国家代码彻底一网打尽的做法。

然而无论如何，此事对于SWIFT的国际信誉，都已经构成了重大影响。

SWIFT系统建立的初衷实际非常的单纯，仅是用来进行跨国银行间结算的平台而已。而负责运维SWIFT系统的比利时机构，作为一个非营利性的国际合作组织，也曾被要独立于政治之外。

在“911”事件之前，美国对SWIFT系统的影响力主要来源于美元作为全球外汇储备高占比以及在全球贸易中的高占比，并未发生过直接干涉和操控系统的举措。但随着世贸双子塔的崩塌，美国政府根据《国际紧急经济权利法案》，开始将手逐渐伸向SWIFT系统本身。

▲ 9·11事件是现代世界格局的重要转折点

进入奥巴马时代，美国国会甚至直接授权财政部，可以从SWIFT系统中直接调取金融交易和资金流向信息。至此，SWIFT系统的独立性遭到彻底的破坏，不但美国政府对其控制力大大增强，交易信息再无秘密可言，甚至系统本身也已经被直接美方视为其武器性政策工具之一。

迄今为止，SWIFT系统被美国以及其欧洲盟友多次用来制裁其它国家、地区以及组织的。伊朗、朝鲜等，都先后遭到在SWIFT系统中锁账号甚至除名等待遇，蒙受过巨大损失。特别是朝鲜，其在系统中的国家代码，甚至都已经遭到了删除……

事实上，即使看似多数时候与美国沆瀣一气的欧洲国家，对于其在SWIFT系统上的霸道也是颇有微词的。所以早在2019年法国、德国、英国就联合设立并启用了“贸易结算支持机制”（INSTEX），旨在美国主导的全球金融体系外另辟蹊径，帮助欧洲企业绕过美元结算与伊朗进行交易。

▲ 美国在伊核问题上的来回横跳，是INSTEX的直接催化剂

而我国，也已建成了类似的系统，可以在极端情况下，绕开美国乃至于美元霸权，来进行跨国大宗结算。尽管SWIFT的权威看似难以撼动，但只要美国更多地滥用自己的国际信誉，用户们必然会逐渐转向其他通道，至少也是作为备用应对手段。

04

俄罗斯早已为“今日”做好准备

自2014年，乌克兰爆发危机，俄罗斯遭美国连番制裁起，俄国就一直在为这一天的到来而准备着。

其应对手段多种多样，例如近几日，有多家俄国银行已宣布加入欧洲与中国的跨境支付系统。

此外，针对美国科技公司的大规模封锁，其早在2020年发起的全面性的“断网测试”，实质上就是在为“这一天”在进行准备。

而俄国的金融市场，更是早就“枕戈待旦”。

自2014年俄罗斯企业被国际资本市场拒之门外后，努力进行“去杠杆”搞作，便成为了其唯一的选择。

▲ 自2014年开始的各种制裁，早就重挫了俄国的经济

截至2021年下半年，俄罗斯国内的各企业债务占GDP比例，已降至50％以下。而政府债务占GDP的比例，更是已经低至20％以下。

此外，俄罗斯自2014年起，也已投入相当多的精力，去努力筹措外汇储备。至2020年末，若是将金银等贵金属储备也计算在内，俄国的外储总量已接近6600亿美元规模（按照2021年末汇率），已跻身全球外储大国第四名位置，排名仅次于中国、日本和瑞士。

自2014年乌克兰危机爆发以来，俄罗斯国家战略，早已从“发展”转向了“安全”。当其对周边安全极度不安之时，经济就成为了可以牺牲、或者说不得不牺牲的那一部分。

当然，按照俄罗斯这个国家一贯的秉性，既然遭到制裁，那就绝不会站直了白白顿打。所以很快，俄国就给出一系列颇具特色的反制措施。

据路透社昨天晚上（2月28日）的消息，俄罗斯联邦航空运输局（Rosaviatsia）将会在下周一（3月1日）发表声明，宣布对包括德国、西班牙、意大利在内的等所有欧盟国家，以及英国和加拿大，合计36个国家关闭领空，以作为上述国家（加拿大没有）对俄国关闭领空措施的反制。

该措施简单粗暴，但非常的“致命”。

由于俄国国土广沃，是目前全球东西跨度最大的国家，这就使得这使得其成为了欧洲往来东亚甚至部分东南亚国家空中航线的必经之地，同时也是经济性最高的路线。

随着俄罗斯关闭领空，则相关国家的众多航空公司，会有大量欧亚洲际航班需要大幅度调整航线。这必然会大幅度增加其燃料成本，并在一定程度上因为绕路而加速飞行器的折旧速度。这对于目前身处微利时代的航空公司而言，更是灾难性的措施。

最后一点，也是特别需要强调的是，尽管俄罗斯GDP在全球总量中只占到2％，但其在世界经济体系以及供应链中的地位，是朝鲜所不能比拟的。将其彻底“拉黑”，势必牵连到其他国家，例如韩国。

尽管早早表态，将追随美国的制裁措施，但实际众多韩国企业在这场“神仙打架”中却充满了苦涩，例如三星电子、SK海力士以及现代汽车等。由于在俄业务在财报中占比过大，如果完全追随美国，毫不折扣地落实制裁措施，不但企业将难以承受，韩国经济也即将付出沉重代价。

为此，韩国贸易部部长吕汉辜，已于3月1日公开表态，将同美国交涉豁免事宜，以便降低对国内经济的冲击。

▲ 俄罗斯是韩国汽车产业重要的市场之一

而从中我们也可以看出，即使是俄国这样的缺乏强大本土制造产业，除原料和能源外，实际上反而需要从欧洲乃至美国输入大量贸易品的国家，凭借其体量与规模，也是美国无法轻易与之“脱钩”的存在……

科技的变化、产业的变化，乃至于这个世界的变化。自创立伊始，C次元就是一个致力于发现并思考各种“变化”的媒体平台。

而迄今为止，若以世界和国家为视角，那么最大的一个“变化”，无疑是目前正如火如荼的俄乌冲突。

对于中国人来说，这可能是自海湾战争以来，最难得的一次学习与观察的机会——

当美国以及其多数盟友，以占据全球GDP半数的庞大体量，将全面性的金融、贸易制裁，加诸于一个拥有1．46亿人口、GDP全球排名第十一（2021年数据），但总量却只占全球2％的衰败大国的头上之时，究竟会对其国民经济、社会生产、科技产业等，产生何种程度的影响？而又会迫使俄罗斯，采取何种应对措施？

根据俄国媒体的报导，在俄军开入乌克兰之后，普京曾经会见了国内的工商界代表，并对其坦言：无法预测所有潜在风险，“我们所有人，也包括你们，要了解我们所生活的世界，并用这样或那样的方式，为现在正在发生的限制和制裁政策做好准备”。

“拥抱变化”，这是去年4月举办的，第十九届上海国际汽车工业博览会的主题。其中所蕴含的思想以及阐述的态度，无论正处在“百年未有之变局时刻”的汽车产业如是，还是对于所有身处后疫情时代的国家和人们，亦然。

三十一年以前，铁幕随着苏联的解体而终结；二十一年以前，我国加入了世贸组织，获得了难得的发展窗口期。然而站在2022年的节点上，回望往昔、放眼未来，笔者深深地感觉到我们所有的人，都已经在“温室”中，待的太久太久……

是时候，为那个彻底未知的明天，做好准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