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因更改采购条款引发的风波

编译 ｜ 杨玉科

编辑 ｜ Jane

出品 ｜ 帮宁工作室（gbngzs）

刚满一周岁的Stellantis集团，猝不及防地被供应商打了个“差评”。 2022年5月23日，Plante Moran发布年度报告显示，Stellantis集团与供应商的关系得分为128分——这个得分比2021年最后一名还低42分。其排名跌至十多年来北美汽车制造商最低。

该排名基于对436家一级供应商及673名销售代表的调查而得出。这些数字综合反映了每家汽车制造商作为客户的价值。 这一指数考虑了汽车制造商与供应商交易中的各种问题，包括供应商是否认为——汽车制造商为供应商设定了现实的期望，汽车制造商是否履行了承诺，以及是否与供应商共享信息等。

Stellantis集团与零部件制造商之间的关系一直不太顺畅。当前，整个行业都在艰难应对向电动汽车转型，以及全球芯片短缺导致的工厂关闭。危机大环境下，Stellantis集团今年突然改变采购条款和条件，其举措激怒了供应商。

Plante Moran战略和汽车咨询业务负责人戴夫·安德烈（Dave Andrea）认为，Stellantis集团正在进行重组，采购部门员工流失非常严重。“这确实体现在采购部门的商业知识上，而人们又在不断地进出。此外，降低成本的努力也产生了负面影响。” 丰田汽车继续位居榜首，其次是本田汽车和通用汽车。福特汽车、日产汽车和Stellantis集团位于排名中后段。

在时任董事长卡洛斯·戈恩（Carlos Ghosn）努力提高利润率和抢占市场份额过程中，日产汽车经历了数年削减供应商成本的努力。多年来，日产汽车一直在与糟糕的供应商关系作斗争。但现在，这个时期已经结束。

日产汽车在发给Automotive News的一份声明中写道：“作为日产Nissan Next业务转型计划的一部分，我们专注于改变日产汽车文化，包括与供应商合作伙伴建立更强的信任关系。” 本田汽车排名有所提高。在以往调查中，其得分一直接近榜首。

01．不协调的措辞

今年的汽车供应链尤其艰难。无论是疫情影响，还是全球半导体短缺，甚或去年年底巨型集装箱船堵塞苏伊士运河的货物流通——可预测的和无法预料的系列事件给供应链带来巨大影响。

但Stellantis集团认为，其供应商必须承担未来几年此类中断的全部风险。此外，它还对采购订单条款和条件进行了更新，要求加入供应商必须“假设此类事件将会发生”、“所有未来事件都被视为可预见的”等条款。

律师事务所Brooks Wilkins Sharkey ＆ Turco律师乔纳森·乔利森（Jonathan Jorissen）表示，在汽车行业遭遇一系列危机之际，这种措辞对正在考虑签订新合同的供应商来说尤其不协调。

乔利森认为，根据法律，一个关键辩护就是不可抗力概念。如果发生了在合同期间不可预见的事情，可以免除履行责任。比如这次全球半导体危机，完全可以适用。

“供应链上上下下都出现了不可抗力和商业上不可行事件。”乔利森说，“但这一小条款的加入表明，你不会认可这样的防御措施。不管发生什么，你都要负责。”

今年2月，Stellantis集团对其全球和北美供应商条款做出系列改变。在可预见事件基础上，新条款要求供应商对他们遇到的所有产能限制负责。新条款追溯自2022年1月1日起适用。

乔利森分析说：“新规定的要求是，供应商要对通过供应链的每一个环节负责，世界上发生的任何事情都不能为你的表现开脱。这对供应链是一个沉重打击，尤其是在今天这种背景下。”

一些供应商开始考虑，是否应该与这家汽车制造商签订新合同。 Foley ＆ Lardner律师事务所合伙人瓦内萨·米勒（Vanessa Miller）认为，Stellantis集团增加了一些条款，扩大了其延长合同期限的权力。

现在，Stellantis集团可以单方面将北美地区的采购订单扩展到多个汽车项目，并且还可以不止一次地扩展汽车项目。此外，条款还规定，没有指定结束日期或结束日期为“9999”的采购订单协议，将持续到车辆计划的整个生命周期。

分析师认为，汽车行业的传统模式通常是所谓的项目周期——在特定的OEM计划生效期间，供应商必须提供零部件。这通常是摩擦的来源：这个项目到底要持续多久？ 在这方面，Stellantis集团确实增加了一些远远超出传统模式的文字，允许供应商将合同展期到新项目或后续项目或其他项目。如果供应商在这方面有优惠价格，他们可能会很长时间锁定供应商。

02．流水的兵

在这类问题上，汽车供应商通常会避免公开批评客户。 Automotive News联系到的一些供应商表示，他们正在研究这些变化，但不愿置评。采埃孚一位发言人称，“仍在审核这些条款，并与Stellantis集团合作。”

Stellantis集团的一家重要供应商的高管表示，更新后的条款和条件使供应商的责任“可能是无限的”。由于话题具有敏感性，这位高管要求匿名。 这位高管认为，任何签约的供应商基本都处于无法计算投资回报率的状态。“你对各种各样的东西都有潜在的无限责任，你不知道能赚多少钱。” 

对这些变化感到沮丧的供应商来说，解决办法是，不要在新的条款和条件下，与Stellantis集团签署新合同。“要么使用传统条款，要么就完全不做这笔生意。”他说。 

这样下去，Stellantis集团未来可能面临失去供应商业务的风险。有些供应商不依赖Stellantis集团来维持财务状况。 “当前这个时代，并没有太多供应商过剩。”上述高管说，“正在经营的供应商都很好，但他们面临让人们工作，获得供应和回报的挑战。而且，目前汽车行业正试图填补产能，有需求，但生产短缺。因此，任何有能力在客户中进行选择的供应商都不会与Stellantis开展业务。”

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前Stellantis集团员工告诉Automotive News，公司最新举措是由汽车制造商寻求“不切实际的节约目标”而推动。这些变化的实施是因为Stellantis集团的采购部门经历了相当大的人员流失，导致许多资深员工被新员工取代。 5月11日，Stellantis集团对关键领导职位进行调整，任命马克西姆·皮卡特（Maxime Picat）为采购和供应链负责人，接替已离职的米歇尔·温（Michelle Wen）。

自Stellantis集团于2021年1月运营以来，48岁的皮卡特一直领导着欧洲地区。他曾于2016－2021年在PSA集团担任类似职位。在此之前，他于2012－2016年担任标致品牌首席执行官。他还曾在中国工作4年，先后担任PSA集团在中国与东风公司的合资企业——神龙汽车副总经理及总经理。

Stellantis集团与很多供应商的关系都一言难尽。尤其是在北美，改变2022年采购订单的条款和条件，可迫使供应商降低价格，从而节约成本。 修复汽车制造商与供应商之间的关系，可能是皮卡特的关键任务之一。在原材料、能源和物流增长的背景下，Stellantis集团首席执行官唐唯实（Carlos Tavares ）还在寻求降低电动汽车成本的方式。

“他（皮克特）的分析能力和个性很可能会与供应商建立信任关系。”Stellantis集团在发布会上这样谈起皮克特：“他还能提高Stellantis集团在这一战略领域的短期和中期表现。战略重点是将电动汽车成本降低40％，同时实施可靠的弹性采购战略。”

03．强硬的唐唯实

尽管Stellantis集团在电动汽车和工艺方面投入了数百亿美元，但唐唯实警告道，他们必须在未来几年提高生产率，以抵销向电动汽车转型带来的额外开支。

2022年3月7日，唐唯实说，供应商也必须承担这些额外成本。而且，他还认为，供应商不应该责怪汽车制造商。“责任在那些鼓励汽车行业采用电动汽车的政客身上。“他说。

“并不是因为我们唱白脸，这是因为我们看到了挑战的严峻性。”唐唯实告诉Automotive News，Stellantis集团及其供应商正在共同参与电动汽车的发展，他们越早展开合作，寻找降低和消化成本的机会，效果就越好。

例如，Stellantis集团已经在积极寻找节省资金的方法。该集团在2022年北美条款中增加了新条款，指导供应商传递他们实现的任何节省。 “他们可能不喜欢我们太坦率或太透明的事实。但在某种程度上，他们应该表达一些感激，因为我们足够早地给他们敲响了警钟，让他们做好准备。”唐唯实说。

在他看来，供应商决定是否同意帮助承担电动汽车的成本负荷，归根结底到一点——他们是否想“解决全球变暖问题”。为了帮助地球，汽车制造商必须大量销售低排放产品，因此，将这些汽车价格控制在消费者预算之内至关重要。

唐唯实补充道：“如果你不想面对现实，那么，我无法帮助你，因为我必须为公司找到解决方案。你真的要为解决全球变暖问题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吗？这意味着，要找到更多方法来降低成本，保护中产阶级的负担能力，从而对地球产生强大的影响。”

04．供应商的胜利

事情很快就有了反转。 5月16日，Stellantis集团宣布取消今年年初强加给供应商的条款和条件，以此回应那些针对新合同的强烈反对者。 根据Automotive News获得的信函副本，Stellantis集团在一封信中告诉供应商：它将恢复2021年的条款和条件。

信中这样写道：“在过去几个月里，北美采购团队与您密切合作，制定了2022年Stellantis全球条款和条件。自Stellantis成立以来，整个公司已经采取了几项举措，将之前FCA与PSA的流程、方法和经营方式整合起来。” 这封信由Stellantis北美采购和供应链主管Martin Horneck签署。 “其中一个流程是，为全球采购组织创建一个全球条款。为此，我们经历了这个过程，并听取了你们的反馈。我们明白，每个地区都有与该地区业务相关的独特属性。这些属性不能被忽视。”

对供应商来说，推翻新条款是一种胜利。在全球供应链动荡之际，供应商眼看着自己的营收和利润大幅缩水，而汽车制造商却在获利。Stellantis集团在2022年第一季度实现收入437亿美元，比去年同期增长12％。 退让事件表明，尽管汽车制造商曾经占据上风，供应方确实有一定影响力，尤其是在面临困境的时候。

乔利森说：“这表明你确实有发言权，不需要为发布内容签字。这是一场重大胜利。”对供应商和Stellantis集团来说，上一个条款的竞争环境并不公平。

自Stellantis集团于今年年初制定新条款以来，乔利森已经代表40－50家供应商向其发出数十封反对信。这一指令被解读为对供应商的“一记重拳”，这些供应商已经承受了大宗商品、劳动力和货运成本上涨以及停产的冲击。

“这是一个震惊，他们猝不及防。大多数的对话是，‘我们不能签署这些条款，它们是如此残酷、如此沉重。’”乔利森回忆道。

一些供应商——那些有能力这样做的供应商——削减了与Stellantis集团之间的业务，因为新条款对他们非常不利。 全球第三大汽车供应商采埃孚负责人施奈德（Wolf－Henning Scheider）以前就遇到过种强硬做法。他最近在接受Automotive News Europe采访时说：“我们见过这样的措施。据我的经验，拥有建设性关系并不会让公司在定价上处于劣势。”

“（强硬）方法是一种短期行为。我们已经经历过，知道如何处理，相信随着时间推移会改变。”他说。

Stellantis集团发言人提森（Jodi Tinson）在一封电子邮件中写道，他们没有失去任何供应商。对于新条款，与之前的合同承诺相比，没有任何改变。 提森补充道，Stellantis集团一直根据具体情况与供应商合作。“作为一种良好的商业惯例，我们将继续评估我们的条款和条件，确保尽可能高效运营。” 乔利森说，汽车制造商屈服于供应商的压力行业早有先例，比如通用汽车大约10年前就曾这样做。但令他感到惊讶的是，Stellantis集团竟然没有预料到这种后果。 “也许他们只是没想到事情会这么极端。”乔利森解释道。

有人为此付出了代价。

据5月24日Automotive News最新报道，由于与供应商关系恶化，Stellantis重新任命了一位北美采购和供应链主管。

两名知情人士透露，Stellantis集团供应链副总裁Marlo Vitous将接替即将退休的Martin Horneck。Stellantis集团当日证实了Horneck的离开，但没有进一步置评。

2015年，Vitous被Automotive News评为北美汽车行业100位领军女性之一，当时她是FCA北美区域产品开发采购总监。她自1998年以来一直为该公司工作，自2019年6月开始担任供应链副总裁。

（本文部分内容综合Automotive News、Crain＇s Detroit Business报道，部分图片来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