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如何区分炒作和欺诈，这中间的界限通常是模糊的。本文来自编译，希望对您有所启发。

去年冬天，高盛公司(Goldman Sachs)向成立于2013年的数字媒体公司Ozy投资了4000万美元，在当时看来这笔交易似乎非常值得。Ozy公司自诩其是一个关注大众的网站、经营的时事通讯和视频拥有庞大的受众群，公司的首席执行官卡洛斯•沃森(Carlos Watson)魅力非凡，他曾是有线电视新闻主播，职业生涯早期曾在高盛公司工作。最重要的是，Ozy公司说它和YouTube网站公司的关系很好，它的很多视频在YouTube网站上已经吸引了超过100万的浏览量。 

这就是Ozy公司在2月2日为高盛资产管理部门和YouTube网站公司安排的Zoom视频会议的目的。拟定的参会人员包括亚历克斯•派珀（Alex Piper）, 他是YouTube Originals频道的节目负责人。但是他迟到了，向高盛团队道歉说，他在登陆线上会议时网络出现了一些问题，并且建议大家将会议转移到另一个电话会议上。这些细节是跟据了解该会议内容的四名人士匿名透露的。 

在每个人都切换到一个老式的电话会议后，这个人告诉银行家们他们一直想听到的那些信息：包括Ozy公司已经在YouTube网站上获得了巨大的成功，拥有了大量视图和广告的收入，沃森确实是一名非常好的领导人。然而，根据四名知情人士说，就在这名男子对高盛公司团队说话的时候，他的声音在听起来很奇怪，就好像是经过了数字处理一样。 

会议结束后，高盛方面有人联系了派珀，不过不是通过沃森在会议前提供的Gmail地址，而是通过派珀在YouTube网站上的助手。这就是整件事情开始变得奇怪的时候。 

派珀很困惑的告诉这位高盛的投资者，他之前从未和她说过话。在与Ozy公司的通话中，似乎有其他人一直在扮演派珀的角色。 

YouTube向我证实，当该公司得知有人在一次商业会议上明显假扮了他们的一名高管时，其安全团队展开了调查。调查还没进行多久，就有了一个初步结果：据四名知情人士说，几天后，沃森就向高盛公司道歉，说电话里的声音是Ozy公司的联合创始人兼首席运营官萨米尔·拉奥(Samir Rao)的。 

在他向高盛公司道歉以及周五给我的一封电子邮件中，沃森将这一事件归因于精神健康问题，并分享了拉奥的诊断细节。 

 “萨米尔是一位很有价值的同事和亲密的朋友。”沃森说，“我很自豪，在他处于非常挣扎的时候，我们都在身边支持他，我们都很高兴看到他现在再次恢复健康。” 

他补充说，拉奥在通话后请了一段时间的假，现在已经回到了Ozy公司。但拉奥本人没有对此做出回应。 

对冲基金经理、密尔沃基雄鹿（Milwaukee Bucks）篮球队的共同所有人、Ozy公司董事会主席马克·拉斯里(Marc Lasry)在一份声明中表示：“董事会已经了解了这一事件，我们完全支持其处理方式。这是一次不幸的事件，卡洛斯和他的团队表现出的同情，是我们每个人在生活中遇到困难时都需要的。” 

虽然这一解释可以令公司董事会满意，但董事会并未进行正式调查，也没有回应该事件引发的所有问题。即使在一个以迷雾重重而闻名的行业，Ozy公司多年来一直对外声称的观众规模也是被质疑可信程度的。在这个盛衰频繁起伏的时代里，一个始终令人困扰的问题是，到底该如何区分“假的直到最后造出来”的炒作(例如特斯拉！)和可能存在的欺诈(例如美国血液检测公司Theranos！) 这条界限通常是模糊的，只有在最后回顾全程的时候才会清晰起来。早期的浮夸可以被后来的成功所原谅。而且，与血液检测公司Theranos不同的是，在媒体行业中，没有人真正在流血，因此人们可能不会期望高调的投资者付出那么多。 

不过，有一个结果是显而易见的：即使按照媒体行业被大肆炒作的标准而言，试图愚弄一家世界上最著名的银行也实在是太过分了。 

X世代的媒体梦 

Ozy公司诞生于2013年，是X世代的梦想，他们梦想着千禧一代的媒体应该是这个样子的：认真、关注民生、包容、圆融。在同一时期的其他公司，例如Mic和Fusion，也有着了类似的图景。 

Ozy公司的公众形象就是沃森本人，他是迈阿密一个牙买加工人阶级家庭的儿子，毕业于哈佛大学和斯坦福大学法学院。除了在高盛公司的早期职业履历之外，他还曾在麦肯锡公司(McKinsey & Co.)工作过，并在2009年的一部分时间里担任微软全国广播公司MSNBC的主管。他的联合创始人拉奥(Rao)也是毕业于哈佛大学(Harvard)，并在高盛公司工作过。 

沃森从一群优秀的朋友那里筹集了创办Ozy公司的资金。劳伦·鲍威尔·乔布斯(Laurene Powell Jobs)投资并加入了Ozy董事会。1997年，她与沃森共同创立了一家非盈利大学预科机构。硅谷风险投资家罗恩·康威(Ron Conway)也参与了投资，谷歌（Google）当时的首席法律官戴维·德拉蒙德(David Drummond)也参与了投资。 

2014年，柏林出版业巨头阿克塞尔·施普林格(Axel Springer)投资了该公司，但未披露具体的投资金额。2019年，Ozy公司还从拉斯里（Lasry）领导的一个团队那里筹集了3500万美元，其中包括专注于媒体的投资银行LionTree和广播及播客公司iHeart Media。福特基金会(Ford Foundation)总裁达伦·沃克(Darren Walker)说，为了支持一家少数族裔主导的公司，基金会也向它提供了资助。 数据服务公司PitchBook的报告称，到2020年4月，Ozy公司已经筹集了8300多万美元，对自己的估值为1.59亿美元。

Ozy公司花了一部分钱聘请记者写稿，并制作了大量的时事通讯、专题报道和视频，以及为其位于加州山景城（Mountain View, California）的企业总部做一系列公司宣传的赞助文章。该公关活动的高级负责人包括乔纳森·达尔(Jonathan Dahl)和费伊·施莱辛格(Fay Schlesinger)，前者曾为《聪明的钱》(Smart Money)杂志和《华尔街日报》(The Wall Street Journal)的周末版的负责人，后者是伦敦《泰晤士报》(The Times of London)的明星记者，两人都在任期相对较短后离开了Ozy公司。 

这个网站确实引起了一些轰动，沃森说它有着相应的流量。在2019年的一份新闻稿中，该公司表示，每月独立用户达5000万。 

Ozy公司早期聘用的网站编辑尤金·罗宾逊(Eugene Robinson)说，在2015年左右的某个时候，他听到沃森夸耀公司的流量数据后，觉得“似乎过高了”，并开始将这些数据与公开的受众数据进行比较。罗宾逊在一次采访中说，他在今年早些时候被解雇了，因为他得出的结论是，这个地方是一个“波将金村”（Potemkin village）。 

2017年，新闻网站BuzzFeed News报道称，Ozy网站是购买“低质资源”网络流量的公司之一，这些公司使用的系统会在读者不知情的情况下，让广告在读者的浏览器中弹出。Ozy公司表示，它确实一直在购买流量，以建立其电子邮件列表，但并没有就这些浏览量向广告商收费。 (发表那篇文章的时候，我是BuzzFeed News的总编。后来，我在参与两家公司之间的收购谈判时遇到了沃森。沃森告诉《纽约时报》(New York Times)，他认为我写这个专栏是不道德的。根据《纽约时报》的相关政策，在我剥离BuzzFeed公司的股票期权之前，我不能全面报道该公司。我去年离开了这家公司。) 

Ozy网站并不依赖于流量的标准测量，但其最知名的服务Comscore的数据与该公司公开宣称的数据完全不同。根据Comscore的数据，Ozy网站在2018年的几个月里的用户接近250万人，但在2021年6月和7月的数据显示只有23万人和47.9万人。沃森称Comscore的数据“不完整”，并指出它们不包括社交媒体、电视和播客等平台上的数据。 

其他数据似乎不可信，但更难证实。今年1月，Ozy公司告诉Axios网站，该公司的时事通讯拥有“超过2000万订阅者”。相比之下，以时事通讯为基础的商业媒体公司Morning Brew称其拥有300万订户。 

“我从来都不觉得Ozy公司的数据合理，”报道数字媒体和科技行业的刊物Digiday的前主编布莱恩·莫里西(Brian Morrissey)说，他现在撰写的是媒体行业时事通讯《重启》(The Rebooting)。他说简直震惊于Ozy公司的声明，并补充道：“你可以去做深入调查，总之在我的生命中，我从来没有信过任何一个来自Ozy公司宣扬的内容。” 

沃森在邮件中表示，他理解人们的怀疑，但Ozy公司的增长“完全是真实的”。 

 “这是我们团队勇敢无畏行动的结果，我们推出并发展了五份时事通讯、12个电视节目、6个播客，从明年开始连续会有四个年度的音乐节，还有Ozy天才奖。” 他说，“我们的每一个垂直领域都在蓬勃发展，我们的经营数据和表现完全是有支撑的。” 

但该公司仍旧是夸大了自己在各大平台上的成功，以及与这些平台的关系。例如，洛杉矶的广告牌上写着“卡洛斯·沃森秀”（The Carlos Watson Show）是“亚马逊Prime平台上的第一个脱口秀”。事实上，Ozy公司一直在通过一项名为“直接视频”（video direct）的服务将节目上传到该平台，许多YouTube频道都使用这种服务在亚马逊的视频平台上获得额外的观看量，但亚马逊Prime video平台本身并没有对其进行推广。上周，亚马逊公司指责Ozy公司在广告牌上使用其品牌名称违反了推广准则；亚马逊Prime Video的发言人表示，Ozy公司对此表示道歉，并承诺将撤下这些标识。 

沃森表示，广告牌上的宣传说辞是“准确的”，但他也证实，在亚马逊的要求下，公司将停止这种宣传方式。 

Ozy公司还将沃森的节目宣传为“YouTube历史上观看量增长最快的脱口秀节目”，这句话似乎是引用了去年沃森出现在ABC电视台《早安美国》（Good Morning America）节目时一位主持人提出的问题。当被问及这一说法时，沃森表示，他的节目比“我们所能确定的在YouTube网站上推出的任何优质每日脱口秀”的浏览量都要多。 

分析公司Social Blade的主管杰森·优格（Jason Urgo）表示，Ozy公司在YouTube网站上的努力“并不属于一个真正突出的突破渠道。” 优格说，在该频道上许多视频的点击量超过100万次，但评论数却不到100条，这对YouTube网站来说是一个不正常的比例，通常表明这种点击量并非来自YouTube网站的常规观众。该频道上的其他视频浏览量不到1000次。 

尽管Ozy公司在努力打造线上观众的同时，它在线下的各项经营也取得了成功，比如举办了包括OzyFest在内的活动，这是一个半定期举办的喜剧、音乐和演讲节。由于沃森的不懈努力和关系网，Ozy公司已经达成了一系列其他新媒体公司一直渴望的一些制作协议。其中包括2017年由沃森主持的PBS讨论系列节目《Ozy的第三轨》(Third Rail With Ozy)，以及视频网站Hulu 2020年的访谈系列节目《定义时刻》(Defining Moments)，该节目介绍了音乐家约翰·传奇(John Legend)、投资者马克·库班(Mark Cuban)和女演员贾米拉·贾米尔(Jameela Jamil)。去年，沃森在奥普拉·温弗瑞电视网(Oprah Winfrey Network)主持的Ozy节目《OWN Spotlight: Black Women OWN the Conversation》获得了新闻讨论与分析类奖项。 

虽然沃森经常否认自己有意把这家公司变成他自己的宣传载体，但他亲切的采访风格让大多数节目获得良好的反馈，包括Ozy公司去年在BBC推出的一个播客，由主持人凯蒂·凯(Katty Kay)主持，名为《当凯蒂遇到卡洛斯》(When Katty Met Carlos)。(凯今年离开BBC电视台去了Ozy公司。) 

该公司最近投资了一波《卡洛斯·沃森秀》(The Carlos Watson Show)的营销活动，其中包括对安东尼·福奇(Anthony Fauci)博士和电影制作人艾娃·德约列(Ava DuVernay)(以及包括我在内的一些不太知名的人物)的采访。除了广告牌，该剧的促销活动还包括在《纽约时报》周末印刷版上刊登了杂志风格的广告增刊，封面是沃森的脸。标题是：“遇见卡洛斯·沃森。” 

通话之后 

在与Ozy公司的通话后，高盛没有采取进一步商业行动，因为显然这名Ozy公司的管理人员假冒了YouTube公司的高管。YouTube公司的所有者谷歌公司的安全团队认为这甚至应该是一起犯罪事件。 

据两名知情人士说，谷歌公司已经通知了联邦调查局（FBI）。一位知情人士透露，高盛公司随后收到了联邦执法官员的询问。沃森说，调查人员没有联系Ozy公司。通过YouTube平台的工作人员得知，派珀拒绝任何回应。 

但是法律风险是真实存在的，哥伦比亚大学(Columbia University)法学教授约翰·C·卡菲(John C. Coffee Jr.)说。他表示，在筹集资金期间欺骗潜在投资者，将构成电信欺诈和证券欺诈的刑事指控，以及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SEC)可能提起的民事诉讼。不过，他补充说，检察官可能不会立案，因为交易从未达成。 

美国联邦调查局(FBI)旧金山办事处在一封电子邮件中表示，他们不证实或否认目前存在调查。 

曾经对Ozy公司高调的支持者们对此情况的反应截然不同。鲍威尔·乔布斯（Powell Jobs）旗下爱默生集团（Emerson Collective）的发言人罗宾·雷克（Robin Reck）在一份声明中表示了和Ozy公司的割席：“2013年，爱默生集团是Ozy公司的首批投资者之一。不过艾默生没有参与Ozy公司最新一轮的投资，自2019年以来也没有在其董事会任职。” 

美国福特基金会的董事长沃克（Walker）在电子邮件中表示，他对Ozy公司仍旧有信心。 “我们需要新媒体公司挑战现状，改变现状，深入解决最重要的问题。” 他说，“在一个日益多元化的世界里，一家由黑人和印度裔创始人联合创立的公司会如此成功，这并非是一个巧合。” 

而Ozy公司也没有让这一事件影响到它的筹款努力。有两位知情人士表示，今年4月，在高盛公司退出两个月后，该公司又进行了一轮融资。 

译者：TeresaChe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