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陈根

全球化大背景下，疫情防控是一个牵一发而动全身的问题。当前，上海封锁带来的影响仍在外溢——中国的制造业约占全球制造业的三分之一，严格的封控政策正在打乱丰田和大众汽车、苹果手机等制成品的生产，也在打乱电路板和计算机缆线等零部件的生产。

全球供应链进一步被打乱则会让正在应对原材料价格上涨、运输成本飙升、交货时间延长，以及劳动力短缺等问题的企业面临更严重的问题。

不可否认，两年前，中国用封城、密接追踪和隔离等措施遏制了新冠病毒在武汉首次出现后的国内传播。尽管这些措施一直非常有效，但奥密克戎变异株的高度传染性已对中国遏制新冠病毒的努力构成了迄今为止最大的考验。如何应对考验，已经成为影响后疫情时代中国经济走向重要因素。

疫情下的经济压力

这一轮疫情依然在我国肆虐，并且，不同于过去两年，奥密克戎传播快，从南到北，从东到西，广东、吉林、陕西多点爆发，而且包括上海、深圳等重要经济中心。而在坚持动态清零不动摇的情况下，伴随着严格的封控措施而来的，就是日益上行的经济压力。

以上海为例，自3月以来，上海暴发奥密克戎疫情，截至4月14日，上海累计确诊破20万。要知道，上海是中国最开放的城市之一，在中国对外贸易中占比为五分之一，在外商直接投资中占比14％。2021年，上海全年GDP同比增长8．1％达到4．32万亿元，连续数十年位居中国城市首位。而上海疫情防控措施的升级，势必导致上海的制造业、商业、服务业等都受到或多或少的影响。

国家统计局3月31日发布数据显示，3月份，制造业采购经理指数（PMI）为49．5％，比上月下降0．7个百分点，低于临界点，制造业总体景气水平有所回落。彭博亚太区首席经济学家舒畅舒畅表示，科技中心深圳实施封控的影响在3月PMI已得到反映，随着上海实施封控，4月PMI或进一步下滑。

同时，各种经济指标也体现出这轮疫情带来的经济压力。中国海关总署公布，3月以美元计算的进口总值按年跌0．1％，是自2020年9月以来首次下跌。这一数字出乎市场预期，市场原预计上升8％。一季度，包括原木、初级形状塑料和钢材等原材料，分别下跌23．3％、14．9和13．4％。

在这样的背景下，摩根士丹利甚至将今年一季度中国经济环比增速预估下调到零，将同比增速预估从4．5％下调到3．9％，并且认为严格的防疫措施将导致中国无法实现今年全年5．5％的增长目标，预计全年经济增速仅为5．1％。

此外，财新传媒对14家机构的调查显示，经济学家对2022年一季度中国国内生产总值（GDP）同比增速的预测均值为4．5％，较2021年四季度回升0．5个百分点，低于全年5．5％左右的目标，预测区间为3．8％至5．0％。

中金公司研报则显示，3月以来中国本土疫情反弹明显，受影响省份数量和相关城市经济体量，都创下了2020年3月以来新高。中金公司认为，在各地较为严格的疫情防控要求下，市内和跨区域人员流动明显下降，线下聚集性、密接型消费受影响较大，预计疫情约对一季度GDP同比增速造成0．3个－0．7个百分点的负面冲击，预计同比增长5．0％左右。

香港中文大学经济系教授宋铮最近与几位学者进行联合研究显示，如果对北京或上海这样的一个特大城市实施封城两周，对当月全中国GDP的影响大致在2个百分点左右（根据去年数据测算，约为1900亿元），其中约有7％是来自于当地封城对其他城市造成的间接经济损失。

尽管新华社发文表示：短期“阵痛”动摇不了中国经济基本盘。认为两年多的抗疫实践告诉我们，当下坚决把疫情“防”住，正是为了经济更可持续的稳定。上海正在经历的短期“阵痛”，不会也动摇不了中国经济的基本盘。

但李克强总理却在近期一次座谈会上形容，“有些突发因素超出预期，使经济运行面临更大不确定性和挑战”。不可忽视的现状就是，目前企业生产情况呈现下降趋势、物流受阻、消费信心走低。而上海每日新增确诊及无症状感染者人数仍处于上升趋势，4月疫情冲击还将持续。

冲击全球供应链

这轮疫情同时造成的，就是让中国这个全球经济引擎的运转格外困难。

在供应链方面，上海作为全球供应链中非常重要的节点，不仅是世界上最大的港口城市，也是世界上最大的自动化集装箱码头，拥有全球最大的集装箱吞吐量，连续12年位居世界第一。然而，在严格防疫措施下，卡车司机面临短缺；工厂大面积停工；供应链的扰动不仅影响中国，而且波及全球。

在汽车工业，特斯拉3月28号因疫情防控开始停产，原定停产四天，但特斯拉已经将上海工厂暂停时间进行了延长。不同于上海大众的零部件短缺，特斯拉封闭工厂的生产计划据称是由于生活物料短缺。按照日均生产2000辆汽车的产能计算，特斯拉在三月的产量损失就超过了一万辆，而上海汽车工业去年的产值是7586亿元，占上海全市GDP总值的17．5％。

与此同时，全球汽车零部件百强企业几乎都在上海周边设厂，从一级供应商的博世、安波、福博格华纳，埃孚到芯片制造商，再到座椅、仪表、轮胎、线束供应商，以及各类橡胶、塑料、金属制品、玻璃、基础原材料供应商。规模较大的供应商就有上千家，如果算上小微企业，有2万多家，也都受到了疫情影响。

首当其冲的便是一级供应商。今年2月，博世苏州工厂出现疫情。受苏州疫情影响。长城、吉利发布的二月销量分别同步大跌20％ 和46％，原因均是博世生产的车身电子稳定系统Esp供应不足。

上海封锁带来的影响仍在外溢。四月七日，受上海疫情影响，江苏昆山决定将静止措施延长四天。然而，苏州地区聚集了多家运输电路板，为车企提供用于发动机控制系统、车身控制系统、底盘控制系统。多媒体系统、导航系统、行车记录仪、倒车雷达等功能的电子部件。

远在河北的长城汽车也受到影响。据称3月1号到4月9号。上海整车货运物流指数已经同比下降了19％。全国整车货运流量指数同比下降6．5％。

此外，卡车运输业也受到了重大的打击——卡车运输行业在城市间及通往一些世界最大港口的货物运输中扮演了关键角色，但现在司机和通往出现阳性病例的地区的货运都受到严格限制。世界最大货运经纪商之一DSV的副执行董事长、全球空运采购主管马斯•拉文表示：预定卡车服务已接近不可能，飞往上海浦东机场的航班现在仅有上月的3％，而且空运仅限于药品等必要物资。

4月11日，中国欧盟商会向媒体透露了该会4月8日致中国一位副总理的一封信件的部分内容，欧盟商会引述中国德国商会前一周进行的调查称：

51％的德企物流和仓储领域、46％的德国企业的供应链，已经完全中断或者受到严重负面影响；31％的企业生产制造受到严重影响甚至彻底完全中断；40％的受访企业的上游供应链运营完全中断或受到严重影响；30％的受访企业的原材料和上游产品的运输完全中断或受到严重影响；35％的供应链下游企业在成品交付环节受到严重影响或者完全中断；33％的企业出口欧洲的产品受到相同影响。

据这封信介绍，中国美国商会与上海美国商会的调查表明，“位于上海以及全国各地的美资企业也面临类似困境”。

生命与生活的选择

全球化大背景下，疫情防控是一个牵一发而动全身的问题。

不可否认，两年前，在疫苗与药物，以及对病毒的认识不足与病毒自身的毒性都还比较强的情况下，我们依靠强大制度优势，用封城、密接追踪和隔离等措施遏制了新冠病毒在武汉首次出现后的国内传播，带来了更好的经济成绩，尽管这些措施一直非常有效，但奥密克戎变异株的高度传染性已对中国遏制新冠病毒的努力构成了迄今为止最大的考验。

一方面，新冠病毒依然在持续变异——新的变种奥密克戎传播速度更快的同时毒性更弱，严防死守坚持清零变得越来越难，成本也越来越高。新冠原始毒株的基本传染数（R0）约为2－4，做好个人防护和保持社交距离就能有效控制疫情。但目前流行的奥密克戎BA．2毒株的R0高达9甚至12，控制疫情需要更加严厉的防控措施。从经济活动的弹性变化看，面对规模类似的疫情，经济活动下降程度在三月下旬以来达到了之前的4－10倍。

另一方面，人们的心态也随着疫情的变化而发生改变——武汉封城之初，对于未知病毒的恐惧占据主导；两年过去，新冠成为日常生活的一部分，医疗防治能力增强，使恐惧减少，但长期反复走进疫情阴影笼罩，人们对生活受限制的容忍度越来越低。要知道，中国新冠疫情的死亡率几乎为零，可以说，如今人们对新冠病毒的恐惧已经大大降低，但是，严格的防疫政策却增加了人们面对新冠病毒的其他情绪，包括对疫情防控导致生活被迫停滞的焦虑和担忧。

比如，此次上海的社交网络中所流传的：“不怕感染，就怕去方舱”。上海最新出台的三区划分也使用 “连坐” 的方式将整个小区的解封与小区内的病例绑定，这种举措大幅增加了感染的社会压力，不仅加剧了自我隔离，甚至有主动减少团购和快递的情况。物流方面也反映“行程带星”的司机和快递员出行困难。

归根到底，上海疫情的溢出，并不是溢出了病例，也不只是溢出了经济，而是溢出了在奥密克戎BA．2极高传染性下不得不实行的更严厉的防控措施。病毒在不断变异，我们也需要在不断的研究和实践中探索最优的抗疫措施。

但如果我们不能尽快的调整相关的防疫政策，回归到精准与动态的科学治理层面上来，我们很有可能在这个靠科学竞争的疫情防控后半场，会失去之前两年所建立的经济优势。

如果不尽快调整有关的防疫政策，不结合医学层面的实际情况，以及中医药与疫苗效力等多重因素进行统筹考虑，一旦市场强化了对经济发展预期的悲观情绪，我们所付出的综合代价可能会比较大。

后疫情时代人们所面临的挑战，已经是生命与生活的选择。正如新加坡卫生部长王乙康此前在香港出席活动时称，如何平衡两者成为政策制定者必须要权衡的事情，封锁措施虽然有效，但没办法长期执行，人们总是要回归生活。